在朋友圈刷到一个和我撞衫的女孩。
她对着镜子自拍，一袭长裙笑得明媚又张扬。
文案是：【衣服好看，但穿在我身上更好看。】
我切回和男友的聊天框，平静地提了分手。
衣服不贵，但全世界只有一件。
而它现在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衣柜里。
01
我放下手机，看向床头摆着的相框。
两年前青涩的我，穿着这件长裙在母校拍下了这张毕业纪念照。
这是我的毕业设计。
那时为了赶进度，连续熬了两个月的夜。
拍照时，憔悴到连化妆都遮不住疲惫。
穿起来的确没有她好看。
微信提示音不断，邢枫的名字在屏幕上闪个不停。
我没接，而是打开了衣柜。
为了保护这件作品，毕业后我只穿过一次，连洗都没洗过。
然而，那件我再也没穿过的裙子，现在却散发着清新的洗衣液香，静静地挂在衣柜里。
照片里的女孩仿佛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，嘲笑着我的迟钝。
直到这时，我才想起来，我见过她。
大概两个月前，我在楼下遇到了一个遛狗的女孩。
她看起来很急，突然拉住我求助说：
“你好，我出门太急没带捡便袋，能不能借你手上的奶茶袋子用一下？”
我当时急着去面试，手里拿着邢枫给我点的奶茶，让我别紧张。
那时他在外地，备注里写着：
【亲爱的别紧张，你最棒了。】
我没多想，随手就把袋子给了她。
我想走，她却缠着我说：
“这袋子是你男朋友给你点的吧，对你很重要？
“太不好意思了，我们加个微信，我再给你点一杯。”
我皱了皱眉。
一杯奶茶而已，我真没觉得有多重要。
我拒绝了。
她还是不死心，客气得好像我借了她一大笔钱。
最后，为了赶紧去办事，我只能答应了。
后来，我忙得把这事给忘了。
如果不是这件衣服出现在我的朋友圈，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加过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。
现在想想，邢枫的外遇对象。
趁他不在，过来踩点。
看到他女朋友也就这样。
于是她要了我的微信，还故意在今天挑衅我。
邢枫从微信语音打到电话，打了二十多个。
他的微信头像还是我们的合照，看起来好像很在乎我。
在我把他拉黑前，我看到了他最后一条消息：
【等我回来再说。】
我决定不等邢枫回来了，迅速地打包好我的东西。
到了这个地步，他的理由已经无关紧要。
毕竟在我缺席的时候，他把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带回了家。
躺在我的床上。
她穿上了我的裙子，笑着问他谁更美。
为了让她开心，邢枫肯定会说当然是她更美。
然后他们沉浸在荷尔蒙的激情中。
我自豪的作品，变成了他们一起刺向我的武器。
我和他是在工作后相识的，他根本不明白这条裙子对我的意义。
邢枫家境优渥，那时他正准备接管父母的企业。
我毕业后加入了他的家族公司。
恋爱后，为了避免办公室恋情影响我的工作，也因为我不希望他的父母对我有成见。
我做了个愚蠢的决定，主动辞职。
那时邢枫对我为他做出的牺牲感到很满意。
我开门时，他正好回来。
他看到我手里的行李箱，沉默了：「这到底是因为什么？」
我把床头的照片和那条朋友圈展示给他看。
他像被重击一样，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。
我离开时，邢枫还是低着头站着。
不知道他听到行李箱在地上滚动的声音，是否会想起曾经对我的承诺。
后来他一直用不同的号码给我发信息，试图挽回。
【我错了，你想要什么？包包还是珠宝？这只是小事一桩，没必要这么严重。】
【你是设计师，我们家在这个行业的地位对你很有帮助。离开我，对你没好处。】
他的道歉毫无诚意，用他以为的筹码来操控我。
甚至让他的父母给我打电话，询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。
我没有多说什么，给了他也是给自己最后的尊严。
是他犯了错，不应该由我来解释。
一周后，我正式成为了那家经过多轮面试的公司的一份子。
整理我的新工位时，头顶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。
「刚来就愁眉苦脸，你心情好像不太好。」
我抬头一看，那个在朋友圈里挑衅我的女孩就站在我面前。
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标志性的甜美微笑。
我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：【助理设计师程见心。】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她已经把一杯冰美式咖啡放在了我面前：「这是给新同事的小礼物。」
杯子里的冰块堆得满满的，对于正处于生理期的我来说，看着就感到一阵不适。
我没搭理她，她似乎也不介意。
我的工位竟然就在她旁边，只隔了一个狭窄的过道。
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，听说大老板会亲自出席。
会议开始之前，我却收到了一份外卖。
邢枫在这方面总是很细心，他记得我的生理期。
他点了一大堆热饮，还附上了一张道歉的小卡片。
我正心烦意乱，没来得及扔掉。
一群人就围在了我的工位前，领头的正是当初面试我的那个人。
他皱着眉头，语气很不好：「你是来工作，还是来摆地摊？」
作为一个成熟的职场人，我确实不应该在第一天就发火。
但今天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。
于是我拿起桌上的一堆奶茶和咖啡，一杯接一杯地慢慢扔进了垃圾桶。
直到垃圾桶都满了，甚至有些溢出来。
「这样可以了吗？」
我对着眼前的男人问道，他没有戴工牌。
整个办公室突然变得一片寂静。
原本幸灾乐祸的程见心也默默地躲到了一边。
男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什么也没说。
然后转身走进了会议室。
肚子越来越痛，整个会议我都心不在焉。
甚至到了后来，我不得不半趴在桌子上。
冷汗也逐渐浸湿了我的头发。
那个男人好几次看向我，但我已无暇他顾。
会议一结束，我就急忙冲向卫生间。
半路上一阵剧痛，我只能蹲下来缓解。
一只手从后面扶住了我，声音带着犹豫：「你不舒服。」
我回头一看，又是他。
我甩开他的手，勉强走进了卫生间。
出来的时候，一个女生在门口等着。
她的眼神里满是同情：「你还好吗，这是止痛药。」
她一边递给我药，一边说：「其实程总平时没那么严厉的，我们公司的氛围还是很宽松的，毕竟是个设计公司嘛。
「也不知道程总今天怎么了，火气这么大。」
原来他是老板，我之前还以为他只是个小领导。
没想到第一天就得罪了老板。
「谢谢你的药，真是救了我一命。」我笑着表示感谢。
女生挥了挥手：「不用谢，是程总让我来的。」
我想起了他之前扶我的样子。
面试时他看了我的作品，似乎还挺满意的。
可能是因为这个，他今天才对我有所宽容。
终于等到下班，却在公司门口看到了邢枫的车。
和我一起出来的程见心看到他眼睛一亮，跑过去敲了敲车窗。
邢枫没理她，下车直接向我走来。
我退了几步，身后的程总正接着电话走了过来。
“我们去吃饭吧。”邢枫带着笑意朝我走来，表现得若无其事。
程见心原本怒气冲冲地想要过来，但一看到程海诺，便停下了脚步。
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。
我本不想窥探别人的私事，但他们俩都姓程，似乎关系不一般。
不过，我现在更头疼的是邢枫，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我的私事。
程海诺走到我面前时，电话正好挂断。
经过一天的混乱，我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。
没想到他好像不认识我一样，直接从我身边走过，上了车。
我松了一口气。
邢枫突然冷笑道：“你在看什么？上班第一天，就盯上老板了？”
我的脸色立刻变得冰冷：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程见心小跑过来，挽着邢枫撒娇：“送我去吃饭，你不是来接我的吗？”
邢枫皱着眉头甩开她，低声警告：“我已经把你拉黑了，别再缠着我。”
“我知道你因为我发朋友圈的事生气，别生气了，我错了还不行吗？”
她大大方方地谈起这件事，完全无视旁边的我。
然后又转向我：“都分手了，你怎么还缠着前男友啊。”
我们三个人站在公司门口，大楼里的人进进出出，都在偷偷看我们。
邢枫走过来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我知道你在乎面子，跟我上车，我也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。”
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程海诺的车，走了过去。
反正今天已经得罪他了，也不在乎这一会儿。
我敲了敲车窗。
车里的男人皱着眉头，给了我一个疑惑的表情。
我挤出一个假笑：“程总，能不能帮个忙？
“带我一程就行。”
现在能让邢枫不再纠缠我的人，只有他了。
程海诺偏头看了一眼车外冷着脸的邢枫，以及他身边的程见心。
“上车。”
直到车开出去，我回头看了看。
邢枫还站在原地，脸色很难看。程见心在一旁哄着他。
车里，程海诺忙得不可开交，电话一个接一个。
我插不上话，一直没能下车。
等到车停下来，他才皱着眉头看向我：
“你怎么还在？”
……
“我现在可以下车，谢谢程总。”
拿人手短，我总不能怪他。
刚下车，没想到身后又来了一辆车。
邢枫打开车门，程见心挽着他下了车。
看到我们，他们也是一愣。
邢枫可能误以为我和程海诺是一伙的。
邢枫为了赌气，并没有甩掉程见心的手。
他走过来，语气中带着挑衅：“不愿意和我共进晚餐，是因为他在吗？”
虽然这么做不太光彩，但不得不说，程海诺现在确实是个不错的挡箭牌。
我没有回应，算是默认了。
程海诺瞥了我一眼，显得有些意外，但并没有揭穿我。
两人虽然面露不悦，但还是保持着成年人的风度，相互寒暄了几句。
有几个我在圈子里听说过的大人物从我们身边走过，程海诺似乎原本在等他们。
看来今天是个设计界的聚会，有头有脸的大佬们都来了。
程见心轻声叫了一声“哥”。
程海诺似乎没听见，没有任何反应。
以我的资历，这样的聚会通常不会邀请我。
我站在一边，准备离开。
邢枫的父母却恰好到达。
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，我们就没再联系过，他们看到我显得有些意外。
但当他们看到程见心挽着邢枫时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。
这些年来，邢枫的父母对我印象一直不错，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。
他们转向邢枫：“你又带了什么人来？整天就知道胡闹。”
程见心听到这话，脸色变得阴沉。
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，礼貌地打招呼：
“叔叔，阿姨，我叫程见心。”
“她是他妹妹。”她小声补充了一句，显得有些心虚。
程海诺原本在一旁看热闹，听到这里突然插话。
他说：“你不用进去了。”
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尴尬。
邢枫推着他的父母先进去了。
“她为什么不能进去？你能带人，我也能。”他冷冷地看向站在程海诺身边的我。
这话让程海诺笑了，他指着程见心说：“随你便。”
“只是进去后，别再说是我妹妹，我丢不起这个人。”他又转向我：“你跟我进去。”
我惊讶地抬头。
能进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，毕竟在任何行业，人脉都很重要。
我正要感到高兴。
走了几步后，他又补充了一句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：“秘书病了，你来顶替。”
……
在哪儿工作都是工作，我忍了。
整个晚上，我都跟在程海诺身边，他应酬不断，总有人来敬酒。
很快，他就有点站不稳了。
我酒量一般，但职场上的规矩我还是懂的。
下一杯酒端到面前时，我准备接过来喝。
但程海诺却抢先一步，他没有看我，笑着和对方碰杯。
总算松了口气，邢枫端着酒杯走过来：“程总，给个面子？”
程海诺皱着眉头，没有动作。
程见心也在一边拉邢枫的袖子：“我哥喝多了，你别乱来。”
邢枫似乎没听见，只是盯着程海诺。
他今天这样乱来，都是因为我。
我迅速接过那杯酒，一口喝下：
“够了吧。”
我小声对邢枫说：“别搞得太难看，对谁都不好。好聚好散。”
虽然不情愿，但他最终还是停止了。
我尽职尽责地把醉酒的程海诺送上车，结束了这令人烦恼的一天。
这么一折腾。
邢枫好像终于明白了我们已经各奔东西，不再露面。
可还不到一个月，我就瞧见那辆眼熟的车停在公司楼下。
程见心下班时总是兴高采烈地坐进那辆车。
在我面前，她更是得意洋洋，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。
我接手了新项目，忙得晕头转向。
经常写稿子写到一半就打瞌睡，半成品就这么摊在桌上。
有一次醒来，程见心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的桌面：
“那时候穿那裙子，我是真的觉得漂亮，一般的我还真看不上眼。
“祝清离，你确实有点儿本事。”
她这么一说，我哭笑不得，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别扭。
她并不是什么科班出身。
显然是靠关系混进公司的，只是名义上的助理设计师。
坦白讲，以她的专业水平，我并不认为她有什么审美眼光。
所以被她这么一夸。
我突然感觉，这次的设计方案可能不太对劲。
从那天起，程见心就像换了个人。
平时只是混日子的人，突然开始拿着笔沉思。
时不时还会偷偷瞄我两眼。
到了初稿讨论会那天，程见心不像往常那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。
竟然也交了一份设计稿。
连程海诺都感到意外，他压根就没指望程见心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。
他连看都没看，直接转向我：“你的呢？”
他亲自把我招进来，看起来对我寄予厚望。
我摇了摇头，坦白说：“还在修改，还没画完。”
拖稿不是什么新鲜事，只要不影响最终成品的进度。
但程海诺似乎有些失望。
他皱着眉头打开了程见心的设计稿，抬头时显得有些犹豫：
“这是你设计的？”
他这么一提，会议室里原本被截止日期折磨得无精打采的众人。
都纷纷抬起了头。
毕竟程海诺的标准一向很高，虽然他眼中带着些许疑惑。
却似乎有那么点眼前一亮的感觉。
尤其是当程见心自豪地挺直了腰板，自信地回答“没错”的时候。
程见心在公司里人际交往高调，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。
但在工作上却很低调。
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正面成果。
而且她只是个助理，不涉及晋升，所以没人怀疑过她背后的关系。
程海诺把程见心的稿件投影出来，设计师们开始窃窃私语：
“没想到啊，这小助理还真有一手。”
“风格挺独特的，挺有天分的，我之前还以为她就是混日子的呢。”
“成熟度还差点，还得再磨一磨。”
“真是不鸣则已，一鸣惊人啊。”
程见心听到这些评价，更加得意洋洋。
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：【你输得不冤。】
大家都很满意。
除了程海诺，还有我。
他一脸严肃，让大家安静下来。
问我有什么意见。
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像舞台追光灯一样，瞬间将我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
我被迫成为了焦点。
我微微一笑：“我的意见是，这稿件是我的。
“我也很奇怪，程小姐怎么总是喜欢偷我的东西。”
整个会议室顿时炸开了锅。
我说程见心抄袭我的，但我毕竟没交稿，她却有完整的稿件。
“你为什么不画完？”
程海诺站起身走向我。
“因为不满意，我推翻了重画。”
“把你的半成品给我看看。”程海诺伸出手。
我坐着没动。
不是每个人都有保留每一步底稿的习惯。
再说我说推翻重画，看起来都像是在辩解。
在原创设计界，拿不出证据空口鉴抄。
这比我顶撞程海诺要严重得多。
我会被解雇，而且在这个圈子里很难再找到工作。
我终于明白程见心那几天为什么时不时就瞄我一眼。
她在观察我的工作习惯，看我有没有留下痕迹。
“拿不出来就别勉强。我虽然实力不强，但还是有原则的，抄袭这种事我做不出来。”
程见心适时地插了一句。
明明是被冤枉，一般人都会很着急。
但她却是游刃有余。
配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，我反而成了罪人。
“程总，这事儿有点棘手。”
程海诺一直严肃的脸上这时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：
“不管是谁，抄袭了就给我走人。
“祝清离，对吧？”
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我。
我只好翻开了笔记本。
那天程见心表扬我之后，我当着她的面，反复修改了无数次。
结果还是不满意，我只好把那个半成品给删了。
但这个设计软件，它记录了我每一次下笔的痕迹，从我开始画的第一笔起。
就连我打瞌睡时不小心点上去的一个点，时间是凌晨零点三十八分，都被记录下来了。
我手上确实没有半成品，但我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录，足以证明这份设计是我一手打造的。
程见心不过是在我放弃的设计上硬加上了个结尾。
她从没真正为任何作品投入过心思，下过功夫，甚至连设计软件都很少点开。
她根本不知道，什么样的痕迹和心血会被保留下来。
删除，并不意味着结束，而是新的开始。
到了这一步，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。
程见心急了，说：「怎么可能，你不是删掉了吗？」
她想来想去，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：「你是故意这么做的。」
我笑了笑，没承认也没否认。
其实从她站在我背后盯着我的设计那一刻起，我就有意识地防止这种情况发生。
在我们这一行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更何况，我面对的是一个惯偷，从我的感情到我的工作，她什么都偷。
我这么做，其实不是因为邢枫的事。
一段感情失败了，结束了就结束了。
我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和一个第三者纠缠不清。
但是程见心时不时的挑衅，总是把我当成假想敌，这真的很影响我的工作。
我确定自己没法和她一起工作。
但这次我不想犯傻，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。
所以我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。
本来我还不确定程海诺会不会站在我这边。
但幸好，在讨厌程见心这件事上，我不是一个人。
程海诺面无表情地看着程见心，说：「等下你到我办公室来。
「还有你。」
程海诺这人，直率得有点过头。
他处理家务事，竟然不避讳我。
我尴尬地坐在沙发上，听着他训斥程见心。
程见心哭得梨花带雨，满脸的委屈：
「哥，我错了，以后不敢了，别赶我走。」
程海诺冷哼一声：「让你进公司，我已经是退让了，还没问你和邢枫的关系呢。
「你倒好，把丑事带到公司来。」
「丑事？」程见心一直低声下气，突然提高了嗓门：
「你当我是妹妹吗？你不是就想让我难受，才总是向着外人？」
她边说边指着我：
「哪怕你把我当个远亲，稍微对我好一点，行不行？我们毕竟还是亲兄妹啊。」
她的不满此刻全都变成了愤怒的指责。
程海诺原本面无表情。
听完她的话，眉头紧锁：
「抱歉。」
程见心被这话惊得愣住了，这么多年，程海诺从没对她和颜悦色过。
竟然会道歉？
我也愣住了。
难道今天他们兄妹和解，我成了牺牲品？
但程见心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，程海诺那尖锐的声音就又响起：
「但我还是很讨厌你。
「你妈是第三者，你学得一模一样。这么多年，连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都一模一样，真是让我印象深刻。
「你放心，有我在，程家的门你永远别想进。
「现在你可以走了，要告状就去吧。」
程见心听完彻底绝望了。
她只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女，在程海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。
她父亲只看重能继承家业的儿子，事事以程海诺为先。
从不会为了她反驳他。
她不再奢求程海诺的同情，站起身离开。
经过我时，她轻声说：「没关系，我还有邢枫。」
我还没来得及感慨，程海诺就叫了我一声。
他眼神深邃，看向我的目光似乎洞悉了一切：
「事情做完了就赶紧交稿，别耍什么花样。」
我呆住了：
“你咋知道画完了？”
他没接茬，直接翻出我面试时的简历：
“每个设计师的风格都是独一无二的，她那作品一交上来我就知道是你的。
“要不是我真的喜欢你的风格，我连你一起炒了。”
话虽狠，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开玩笑。
我有点不好意思。
作为员工，我确实在私事上和他家里的事扯得有点多。
我乖乖地交上了熬了几个通宵才改好的终稿。
也确实是为了防程见心，让她以为自己抢先一步才故意不交稿的。
程海诺认真地看完，好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，开始和我讨论细节。
我被他带得很快进入工作状态，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加班了。
直到讨论结束，我才意识到。
我和他，在想法上真的很合拍。
他是那种能成为我伯乐的人。
那天结束得很晚，离开时我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。
没想到程海诺完全不解风情。
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，皱眉看我：“还不走？我不是霸道总裁，不送你回家。”
突然庆幸没来得及说，我只是差点想感谢他的信任和赏识罢了。
还好没说出口。
半夜不好打车，我站在楼下等了又等。
叫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35人在排队，地铁也早就停了。
一辆车停在我面前，程海诺面无表情地降下车窗：“上车。”
“不是说不送？”
他没耐心跟我废话，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：
“我只是不想在新闻上看到我的员工。”
我一上车，心情沉重得连话都懒得说。
程海诺还算仁慈，没再继续叨叨。
我们到了楼下，邢枫这家伙居然从暗处冒了出来。
程海诺今天自己开车，车也不算太高端。
所以一开始邢枫没啥反应。
但当他看清楚车里的人是程海诺时，邢枫突然火冒三丈：
“所以你非要和我分手，说永不回头，说到底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？”
“你好像总是很擅长勾搭自己的老板？”
邢枫真是小看我了。
在他看来，我和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程见心没什么两样。
我坐在车里，感到尴尬。
我怎么会曾经爱上这样一个家伙。
“看来你的眼光不如你的审美。”程海诺对我说完这句话。
他关掉了引擎，下了车。
这是我的私事，我想跟着下车。
他却把车门锁上了：
“邢枫是吧，你情绪这么激动，我是不是该报警？”
“报警？”邢枫冷笑，“你算老几？她都没说话，你多管闲事？”
“我算老几不用你操心，邢叔叔知道你干的这些烂事吗？”
“这么大人了还要告状，你就这点本事？”
程海诺轻蔑地笑了，反问：“对付你这种巨婴，难道还要用商战？再说，你管过公司一天吗？富二代。”
程海诺这张嘴真是犀利，邢枫在他面前只能吃瘪。
邢枫自己心里明白，这几年他在公司只是挂个名。
论能力，确实差远了。
我敲了敲车窗，示意我要下车。
程海诺看起来不太同意，但还是打开了车门。
“我自己来处理。”
他点了点头：“我在车上，有事叫我。”
他关上车窗，给了我足够的空间。
邢枫本来还在不服气地叫嚣，看到我下车却突然安静了。
“我是加班。”
虽然我不需要解释，但问题总要解决。
他烦躁地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，那些话是气话。
“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，对不起。”
气氛突然安静下来，我看着邢枫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我一直很后悔，真的没可能了吗？”
他的眼神变得复杂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。
“就只有程见心吗？”
到了这个地步，我并不好奇答案，我只是想让他自己明白。
他谁都不爱，只爱他自己。
他对我的偏爱，比不上他的控制欲。
在我身上得不到的控制欲，他会不自觉地去外面寻找。
所以，不是程见心，也会有别人。
邢枫愣住了，然后苦笑：
“对不起，是我欠你的。”
“不要再见了。”
我不想假装大度地原谅他，但我必须放过自己。
很累，但也有些释然。
我挥了挥手，示意程海诺没事了可以走了。
他干脆地离开了，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表情。
我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车尾灯，心情复杂。
程海诺对我的表现似乎相当认可。
在我们国家，一些大型时尚秀的入场券非常紧俏，尤其是对于那些有作品参展的设计师来说。
他几乎每次都会带上我一同前往。
我内心既兴奋又感到有些受宠若惊。
终于有机会向他提问，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说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：
“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画些不值一提的东西吗？”
看来，还是资本家的坦率剥削更能让我感到踏实……
这次的时装秀地点设在三亚，主办方安排的海景酒店非常豪华。
我出生在内陆地区，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住在海边。
自从飞机降落后，我就兴奋不已，而程海诺对此却显得颇为不屑。
他完全无法理解，自从毕业后我一直忙于工作，根本没有时间去旅行。
晚上的宴会上，大家都在忙着社交。
我却偷偷溜到了海边。
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，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。
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，本以为是程海诺。
回头一看，却是邢枫。
我的笑容立刻消失了。
虽然我们都是同行，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。
但我还是说：“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他原本朝我走来，听到这话后停在了原地：
“我知道，风起了，小心点。”
他似乎想说的不止这些，但我已不想再听。
他离开后不久，我收到了程海诺的短信。
他问我去了哪里，并提醒我现在是工作时间。
我叹了口气，放下手机，转身往回走。
鞋子里进了不少沙子，我不得不弯腰清理。
突然，一只手从背后推了我一下。
一个海浪打来。
海水淹没了我的头顶。
当我从睡梦中醒来，程海诺的脸色难看至极。
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暴怒。
四周人头攒动。
“咳咳咳，这是咋回事？”我胸口还残留着呛水后的疼痛，嘴里满是沙子。
他怒气冲冲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责：
“大半夜一个人跑到海边，是想自杀吗？”
“有什么破烂东西值得你这么挂念，需要疗伤？”
我一脸困惑：“什么疗伤，我就是想看看海，散散心。”
他面无表情：“监控最后拍到往这边走的是邢枫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我和邢枫没多说什么，再说他也不至于要我命。
“不过……”说到一半，我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“确实有人推了我一把，监控没拍到吗？”
程海诺紧闭双唇，一言不发。
看他那表情，估计是没留下什么证据。
“你怎么知道不是他？”
“那人的力气不大，如果是男的，我可能已经被推到海中央了，不太可能还在浅滩。”
如果是女的，几乎是同时。
程海诺和我同时想到了程见心。
他立刻打电话去查，奇怪的是，程见心的位置并不在三亚。
回去之后，程海诺非常愤怒。
他要求主办方必须查个水落石出。
可惜，直到我们离开，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。
不过，之后每次有活动。
程海诺都会半开玩笑地警告我：
“你要是再乱跑，我就把你的稿子全给毙了。”
到了年中，我因为之前的设计改进拿到了一个小创新奖，而且产品上市后反响出奇的好。
公司搞了个年中总结派对，我被选为了新晋的优秀员工。
人事部热情地把我的简历和日常工作做成了PPT，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，搞得我超级尴尬。
我假装去洗手间透透气，出来时，好久不见的程见心正在外面等着。
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，从她身边走过。
她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，肯定有事才来找我。
但不管她来干嘛，我可没义务陪她玩。
不出所料，她拉住我不让我走，说：“我哥他对你没什么好感。”
这话让我一头雾水。
但仔细一想，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她担心我和程海诺在一起，成为程家的女主人。
那样的话，她就会永远被我压在脚下。
我决定逗逗她：“你哥要是真不喜欢我，你急什么？
“上次勾引邢枫，这次又打算怎么做？
“我拥有的东西，好像总是让你眼红，妹妹。”
程见心听完，脸上强装镇定。
但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她说：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，我不会让你事事如意。”
我没了耐心，也不想和她纠缠：
“我靠自己的努力工作，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点点成就。
“而你总是在讨好男人。讨好你爸，讨好程海诺，讨好邢枫，就为了摆脱私生女的身份。
“其实除了你自己，没人在乎你是谁。”
程见心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，好像我说了什么笑话：
“出身我能选择吗？你以为我愿意当小三的女儿？别在这里讲大道理了，真让人恶心。”
她转身走了。
我站在原地，有些感慨。
出身没有错，错的是选择。
我叹了口气，转身却被吓了一跳。
程海诺手里拿着咖啡，靠在墙上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。
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。
现在，那个循环播放的PPT一点也不让我尴尬了……
“关于我喜不喜欢你，好像是你们争论的焦点？”
我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他喜欢我，那样说，只是为了气程见心。
程海诺对我，最多也就是对一个有点能力的员工的欣赏。
我有点心虚，说不出话来。
他把咖啡递给我，临走前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：
“吵架赢了还叹气，你真是贪心啊。”
当我踏进会场，抽奖活动正热火朝天。
许多人已经抽过奖，他们急切地催促我赶紧加入。
“快点啊，冰箱和大彩电都快被抽光了，只剩下那个神秘的大奖了。”
我一脸茫然，随意地把手伸进抽奖箱，随便抓了一个。
只瞄了一眼，我浑身一震：
“我能放回去吗？我不要这个。”
可能是我的笑容太僵硬，所有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。
在一片喧哗声中，主持人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纸条，大声宣布：“让我们祝贺小离，赢得了神秘大奖——和程总共进晚餐！”
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都是别人年会抽到好礼，只有倒霉的人才会抽到和老板共餐。
没想到，我成了那个倒霉的人。
我望向程海诺的桌子，只有他孤身一人。
可能是因为他坐在安静的角落，这么大的动静似乎没引起他的注意。
我一边走一边回头，慢慢向他走去。
刚才的尴尬还没散去，现在又要面对面地吃饭……
好不容易坐定，我埋头猛吃，连头都没抬。
差点噎住时，我抬头喝水，这才注意到程海诺一直在注视着我。
我挤出一丝笑容：“饿了。”
他点了点头，没有揭穿我。
我吃得狼吞虎咽，他却一本正经地递给我纸巾。
正当我快要吃撑时，程海诺突然说：“程见心的话，你不必太往心里去。”
可能是吃得太饱，我脑子一热，回了一句：“哪句？”
他正要回答，整个大厅的灯光突然熄灭。
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个视频。
当我们看清楚时，我和程海诺都愣住了。
全场一片哗然。
一段含糊不清的亲昵视频突然播放起来。
尽管视频里的男女都打了马赛克，声音也被消除了。
但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我。
因为女主角身上那件裙子，刚刚还在我的展示中反复出现。
程见心穿着我的毕业设计挑逗着，男主角无疑是出轨的邢枫。
刚发现邢枫出轨时，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不快的画面。
从没想过，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这一幕。
我盯着屏幕，直到视频结束。
程海诺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，脸色十分难看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我转向他，笑了：“能有什么事呢，这种低级手段，究竟会毁掉谁呢？”
原来这就是程见心说的不会让我事事如意。
被造谣，只要不自证清白，根本影响不到我。
但我现在想帮程见心澄清一下。
程海诺让保安在多媒体室抓住了程见心，她似乎也没有逃跑的意思。
看到我，她平静地坐着：“邢枫不肯见我，我早就不要脸了，不如顺便把你也毁了。”
她又转向程海诺，嘲讽地笑着：“看了视频，你还对她有兴趣吗？”
站在我身后的程海诺没有回应。
我问他：“你觉得是我吗？”
他皱着眉头否认：“我只是在想，怎么才能解决我这个丢脸的妹妹。”
提到“妹妹”两个字，他显得有些无奈。
我看着程见心：“海边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？”
我没得罪过什么人，除了她没有别人。
一个定位也说明不了什么。
她冷笑着：“是我干的又怎样？都过去那么久了，只要遇到他总是会去找你，我只是给你一点教训，你的命还真硬。”
“你真是疯了。”
我拿出手机给邢枫打了电话：
“上次你说欠我的，现在是时候还了。”
其实上次邢枫就说过，程见心好像准备对付我。
他当时给我发了个视频，我觉得恶心没看，还删了。
邢枫根本不在乎会不会伤害到程见心。
甚至如果我能原谅他，也许他会对程见心更过分。
他很快就把视频发了过来，当然他只给自己打了码。
电话里邢枫甚至说，如果需要他还有程见心当初勾引他的聊天记录。
我没空听他废话，挂了电话就要播放。
她终于坐不住了，站起来想要过来抢手机。
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慌张起来：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他为了你愿意做到这种地步而我费尽心思去讨好他？”
我举起手机，点了上传：“你以为我作为女人做不出来吗？
“我本来是不忍心的，但我忍你已经忍了太多次了。”
我把声音调到最大。
大到外面大屏幕的声音隔着门传进了多媒体室。
程见心那甜腻的声音在整个会场回荡：
“祝清离好看还是我好看？她穿这件裙子，有我一半好看吗？
“和她分手吧。她太普通了，只有我才配得上你。”
那时的她笑得有多得意，现在就有多绝望。
会场里一片混乱，甚至许多人就等在门外看戏。
我抓起程见心，打开了门：
“现在，美丽的你可以出去了。
“外面有很多人，等着见证你最美丽的一天。”
这场闹剧终究是要画上句号的。
程见心那天离开时，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即使她低垂着头，也感觉举步维艰。
这桩糗事太丢脸了，竟然传到了她父亲的耳朵里。
一向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亲终于忍无可忍，与她断绝了最后一丝联系。
公司里的同事们目睹了整场闹剧，但他们并不会在背后议论我。
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，哪有闲工夫去关注别人的私生活。
偶尔有人开玩笑，也是当着我的面。
他们会问我怎么还不搞定程海诺，好让他少压榨他们。
我回想起那天年中他没说完的话。
突然间意识到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确实变得有些微妙。
就连我在公司见到他，也感到有些不自在。
我开始搜集资料，准备申请去米兰的学校。
虽然去米兰深造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。
但在程海诺看来，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。
他得知后，问我是否考虑清楚。
如果确定，他曾在那边学习过，可以帮我省去不少麻烦。
他支持我，也理解我的追求。
这让我松了一口气。
也让我更加庆幸没有一时冲动，将我们的关系简化为简单的亲密关系。
好的感情不是急于占有对方，我很珍惜他对我的欣赏。
出国那天，他来送我。
程海诺倚靠在车头，虽然沉默不语。
但我看得出来，他似乎有话要说。
我注视着他的眼睛，那里映出了一个完整的我。
当一个专注的男人只注视着你时，怎能不让人心动？
但我更心动的是，当他看到我的作品时，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偏爱：
“出去后要注意安全，那边不太安全。
“我有朋友在那里，你需要帮助就找他们。
“他们也都是同行，多向他们学习。”
他说了很多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我静静地听到最后，向他伸出手：“抱一下，谢谢你。”
他看着我，半天没动，然后才开口。
好在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。
他皱着眉头说：“你要是不想走就直说。”
我遗憾地放下手。
登机时间快到了。
我转身要走时，感觉到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。
恰到好处的克制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犹豫了，要不要现在就改变我们的关系。
我想回头，却被他拦住了。
他轻轻推了我几步。
他说：“平安回来，到时候见。”
即使没有亲眼看见，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。
犹豫的心突然坚定起来。
我挥了挥手。
到时候见。
全文结束